“人的本性是贪婪的，不管是你在历城见过的县丞还是灾民皆是如此。”
相比于李承乾，冯智彧的认知显然是深刻的多。
在后世，他曾经在网上浏览某个村官落马的新闻时看到了一句话，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网友评论说，如果不是为了钱，谁会去当官？
虽然说起来很可耻，但现实真的就是这样。
当然了，后世还是有那种一心为民两袖清风的官员的，而且不是一个两个，但与那些贪图私利的官员相比实在是凤毛麟角了。
至于大唐，冯智彧只能说一句呵呵。
“难道真就如此吗？父皇天天面对的也都是如此？”李承乾已经有点儿魔怔了。
他有个优渥的出身，虽然后来因为李泰的原因颇有些紧张，但后来在冯智彧的参与下也解决了。
在没有李泰威胁之前的李承乾本就是一个比较出色的太子了，现在革除了李泰的忧虑，他在面对课业的时候就更加认真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父皇和面前这个姐夫努力来的，也是自己那两个弟弟放弃了某些想法之后才有的。
所以，他格外的认真。
而现在，冯智彧把这个世界最肮脏的一面毫无掩饰的展露在他的面前，这让他大失所望，甚至是觉得这样的一个天下似乎没有什么努力的必要了。
“高明，我曾听过一首打油诗，虽然可能上不得台面，但我一直觉得很有道理。”
“嗯？”李承乾被这些话给拉回了现实，但尚且有些迷茫。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
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思娇娥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
门前买下田千顷，又思出门少马骑。
槽头栓了骡和马，又思武官被人欺。
一品当朝为宰相，还想山河夺帝基。
夺得帝基命不长，又寻长生不老期。
长生不老终实现，还要凌霄与仙居。
仙居千年闲无事，却慕人间烟火气。
这首打油诗并不短，但冯智彧却觉得很有道理，因为它把人性的贪婪诠释的淋漓尽致。
从无到有，从有到贪，从贪到巨。
李承乾显然是被这首诗震住了，或者应该说是被里面徐徐递进的进阶性贪婪给震住了。
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百姓到衣食无忧，从衣食无忧到家境富足有妻有子，再从有妻有子到官员、皇帝，甚至是传说中的神仙。
最让李承乾震惊的是他似乎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仔细想一想，他自己，或者说他身边的那些人不也是如此吗？
别的不说，就说他的弟弟李泰，从一个皇子到备受恩宠，也正是因为备受恩宠才有了觊觎太子之位的心思。
说难听一点是贪心不足，可若是说的现实一点那不就是在追求更好的生活吗？
“原来……都是这样吗？”李承乾目视远方但双眼却毫无焦距，嘴里仿佛是失心疯一样的喃喃自语。
“以前曾经有人说过，之所以这天底下会有压榨百姓的皇帝和官员出现是因为他们都不曾经历过百姓们的生活，他们不知道百姓并不贪心。”
“是啊，这话说得的确是没错，但这也是现在百姓们所希望的。”
“就像在历城时我们看到的灾民，现在他们能为了吃上那么一点点的米就可以卖掉亲生女儿，哪怕是知道女儿将会去那秦楼楚馆之地。”
“等到旱灾过去了，他们就会自然而然的想要回到当初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或许到现在为止都挺正常的，但你要知道，按照我们大唐之前的律法，每个男丁都应该有二十亩永业田的，但现在有永业田的百姓几乎没有。”
“等家里有余粮了，他们就会自然而然的去想要购回自己的永业田，继而再购入更多的田地。”
“之后给自己的孩子找个老师，再送礼拜托别人让自己的孩子出仕，再然后……”
说到这里冯智彧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这种事情他曾经亲身经历过。
前世的他大学刚毕业一心一意就是想留在大城市了，后来父母拼了老命帮他交了房子首付，然后他想的就是尽量多挣钱，除了还贷之外再看看能不能做个小生意啥的。
人就是这样的，说得好听点那叫追求生活品质，让子孙后代不再吃苦，但那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贪婪。
而这种贪婪在前期还可以说是追求，是有上进心，但到了某种程度之后就会变为纯粹的贪婪。
比如后世有很多偷税漏税的明星和网红，很多人在出道之前家里也是很平凡的。
“这样的天下，这样的官员，这样的百姓……”李承乾还是如同魔怔了一般喃喃自语。
看得冯智彧只想笑。
“高明，你我今天都是在就事而论，但你不会真的认为这些事情很简单吧？就好像你我说的那般一样水到渠成？”
冯智彧的话中带着满满的嘲讽，丝毫不加以掩饰。
“且先不论父皇最终能够给你留下什么样的基础，但父皇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别的不说，西域的高昌王阻挡西域诸国前来我大唐朝拜供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高句丽是前隋两代帝王都没能征服的地方。”
“别的不说，这两个地方父皇是肯定会拿下的，就算拿不下来也要试一试。”
“在等到你接过父皇的担子之后怕是不会太过乐观。”
“作为帝王，既要励精图治让百姓安居乐业，还要对抗外敌保护百姓免遭外族侵略，若是有条件的话更要扬我大唐雄风开疆拓土。”
“现在光是一个治理内部就让你如此，那父皇尽心竭力的培养你还有什么意义？”
“再者说了，就算你别的都不管不顾，终其一生能让百姓们从期待温饱跨越到购置田产的地步就已经算是一个成功的君主了。”
“若是都像今天说的那么简单，那么这天下之主就不会屡次变更了，你竟然因为人性所谓的贪婪而苦恼？”
冯智彧的这一席话可以说是振聋发聩，彻底把李承乾从那些臆想中拉了出来。
是啊，他竟然在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皇帝的时候忧心天下安居乐业之后的贪婪问题。
这算是什么？好高骛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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