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坐满了人，售票大妈扯着嗓子一个个的验票，即使车辆晃动的厉害，大妈依旧巍然，这就是功底！
彩霞完全躲进大山的怀抱里，黑夜降临，昏黄的车间灯亮起，虽然一个小时的路途并不漫长，但是人类总归惧怕黑暗，有一丝光亮多少让人觉得安慰。
我注意到了这些，还有我身旁的女人。
裹着红色棉麻睡衣的女人，五官精致，脸上有着星星点点的雀斑，眼窝十分的深，黑眼圈也映衬着八分的疲惫，但是并不能够掩盖她曾经是个美女的事实，我很喜欢好看的女人聊天，即使是好看过的女人。
“弟弟，这是回杨湾镇的车嘛？”
我说是，她再问。
“弟弟，这是回杨湾镇的车嘛？”
我说是，带着一点不耐烦。
关于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我四遍了，我不想再回答了。
没有再问，她望着窗外，眼睛睁得很大，生怕漏了每一处房屋、每一处田地。
收回目光，从有些油渍的一个小黄包里拿出一包玉溪，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竟是如此的老态，指甲里有很多黑泥。一时间我有点恶心，我虽然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仔，生长在田地里，童年时光大半都与尘土飞扬的田间地头作伴，可我是个爱干净的人，这里说的爱干净，仅限于指甲里不会有泥。
对于其他的诸如衣服脏乱、衣衫不整、油头垢面，我不会有太大的心理上的抗拒，唯独指甲泥，每每见一次心中翻腾一次。
我很怕密密麻麻的事物，但是我会忍不住去看，然后让自己全身起鸡皮疙瘩；手指的指纹摩擦会让我十分难受，但我往往自己反复实践；我讨厌别人吐痰，因为每次别人吐痰我都会下意识咽口水，然后脑补老痰落地沾灰的场景，带来极大的生理不适；越是自己讨厌的，越会下意识的去关注。
我别过头去看外面，也没什么风景，只是不想让自己眼光过于集中在这双手上，女人转过头来看向我，颤抖着将玉溪抽出一支递给我。
“你要抽一支嘛？”
很软的声音，很好听。
我朝她摆了摆手然后下意识摸了摸我包里的硬遵。
“我不会抽烟，而且在车上是不能抽烟的。”
她“哦”了一声，然后自顾自的点上一根，不一会儿，车里烟雾弥漫，我能感受得到有很多人向她投来鄙夷的眼光，但是没有人主动站出来阻挡这种不文明的行为，这是一个没有太多文明概念的小镇，在车上抽烟的大老爷们常有，何况这是个女人，当然，他们因为这是个女人，所以眼光更加的不屑。
只不过这个夜的青烟，独独就这么一处，更显得这个女人没有教养和不知廉耻。
我将车窗开得更大了一些，窗子的倒影中有个小妹妹捂着鼻子对着我笑了一笑。
这是一种认可嘛？
进了隧道，路灯的光如同幻灯片一般在女人的脸上闪烁着，雀斑也因此越发清晰可见，枯黄的头发显得格外有故事感。
大概是抽烟太多了吧，我心想着。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
女人的电话响的很大声。
惊扰了不少人，于是剧情重演，目光在这个小客车里再次聚焦。
我很喜欢这首歌，突然觉得女人的品味其实还可以。
电话那头很嘈杂，麻将的碰撞声和男人的辱骂声都很刺耳，我听得一清二楚，女人一边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一边慌张的不时看着四周。有人讥笑，有人同情。
“知道了，我很快就到家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然后是更为激烈的辱骂，女人只得点头称是，然后把头埋的更低，其他的，她什么都不能做。
“今晚上回家来看我咋个收拾你，我不把板凳打断我不叫东西！”
那头将电话挂断，女人颤抖着放下手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像是想到了自己今晚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毒打，将身子缩的紧紧的。目光呆呆的看着我身旁的窗外，也像是看着我。
电话里的辱骂透露了很多东西。
男人在打麻将，女人来城里的医院检查是否怀了孩子，但是结果是没有，男人很不高兴，咒骂着女人到了他家六年竟然没有半点动静，多半是因为女人年轻的时候和别的男人乱搞之类的。
我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更没有太多心思去评判别人的家长里短，但是我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应该被安慰一下。原因无他，她年轻时很漂亮。
“姐姐是到城里办事情吗？”
女人看了我一眼，意识到我是在和她说话，眼中有些疑惑，然后指了指耳朵，把头往我这边靠了一下。
女人耳朵上有几块疤痕，所以我靠近了一些。
“姐姐是到城里办事情吗？”
女人听的清楚，然后点了点头，眼光一直在我脸上，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害羞。
“城市里好玩吗？”
女人嘟了嘟嘴巴，似乎想着什么，最后摇了摇头，眼神黯然。
“我没走过，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我还说个屁啊。
然后我手舞足蹈起来，跟她说了城市里的房子多么高大，夜晚多漂亮、小吃多好吃、河水多么的清澈凉快、南关桥下的鱼儿摸起来多么的软和等等，她听的一愣一愣的，但是眼中有着明显的好奇和惊讶，我希望这能让她忘了即将发生的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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