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不久，这天是惊蛰，正月二十二，本该是阳气回升惠风和畅暖阳天，可透骨的寒风不比正冬时节差，甚为更烈。
落在村尾一户泥墙瓦房，一侧厢房房檐下门槛上蹲坐着一个身着单衣的少年，少年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那粗布青衫根本就挡不住这刺骨寒风，少年蜷缩着瑟瑟发抖，脚边趴着只同样发抖且体型硕大的灰狗，小孩儿手里还拿着一个萝卜在啃，啃下的皮就吐给脚边的狗，狗也嚼得津津有味！
啃萝卜的少年名叫苦尽，他也不晓得他那酒鬼爷爷为莫子要给他取这么个听上去就很没有盼头的名字，被叫了这些年，小孩儿一心想着等有天离乡仗剑天涯时一定要换个响当当的名字。
名叫苦尽的少年啃完那根萝卜，手上的汁水往一旁的狗身上蹭，借机把手放到狗肚子下面取暖，嘴里嘀嘀咕咕，一会儿说霜打后的萝卜真甜，一会儿又冒出句这倒春寒真他娘的冻得慌。
说给狗听了，它也不为所动，蜷缩着身体，让它看上去抖动的幅度不算太大。
“苦尽儿，你个短命崽崽，不是喊你把猪草给切好嘛？不晓得喊了几遍了，你一天干得啥子事？跟个癞蛤蟆一样，戳一下动一下！还在外面杵着，等下棍子要上身了你莫吼！”屋子里传来老妪的声响，是苦尽的奶奶，让他把喂猪的草食给切碎。
苦尽不耐烦的站起身，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佝偻着身子，用脚踢了一下脚边那只灰狗，双手拢袖打了个寒颤，继而走进头屋。
鼻涕横流的小屁孩打心眼厌倦这种蜗居茅屋的穷苦生活方式，却又无力于改变现状。又或是在乡塾里学到的半点墨水看了几本江湖艳阳小说，听闻了那些锦衣玉食繁华萱昼的故事，常把自己代入其中，脑补自己就是那些个左佩刀右配容臭的俊俏公子哥。
苦尽生来没娘，准确的说是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他娘，记事以来他老爹都不晓得给他换了几个后娘了，有爹生没妈养，被不管事的酒鬼爷爷和吃苦耐劳一辈子的奶奶拉扯长大，尽管再穷困潦倒也没让他饱一顿饿一顿。
苦尽的老爹，吃喝嫖赌一样没落下，早些年在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口中都知道他是挣了不少钱的，做些官家明文禁止的偏财营生，捞了不少油水，什么生意来钱快就做什么，做事儿从不考虑后果也不避讳众口，得了钱不是在窑子里就是在赌桌上。
后来据说有人眼红跑到官家那里告了状，吃了官司，再然后他爹这人就没在村子里出现过。
甚至于连苦尽都不知道他老爹的下落，爷爷奶奶没告诉过他他也懒得过问，不管他挣了再多钱，也没有往这个破墙烂瓦的家里填补些什么。
村子里拢共就百十来户人家，周边紧挨着两三个村子，苦尽所在这个村子作为主要交通经济枢纽，逢三五九（一月当中初三，初五，初九，十三，十五...）赶集时较为热闹。从小没爹疼没妈爱的孩子，周围的喧嚣热闹似乎都和他扯不上一丝一缕的关系，在邻居眼里苦尽一直都是性格孤僻的小孩，在周边几个村子同龄人眼中，这个叫苦尽的，和随时跟在他屁股后面等屎吃的那只畜生一样，也他娘的是条癞皮狗。
赶集这天，苦尽依旧那副无精打采姿态，坐在一个算命摊子旁边，听那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外乡老神棍坑蒙拐骗。每当听到老神棍与那些所谓的有缘客夸夸其谈，当谈到一个节点，神棍眉头一皱不出声，言语几分晦涩，意为要破财免灾了。
总是这时候一旁的苦尽不自主的嘴角上扬轻蔑一笑，嗤笑声总会引起老道的不满，但又拿这小畜生没办法，主要是这小畜生身后还有那条大畜生。
老道士到这村子不说一年也有半载了，初到村子里时一袭长衫全是补丁，就是各种材质不一的布料组合缝制的衣服，蓬头垢面完全没有现在这般“仙风道骨”。
或是出于农村人本质上的淳朴，这老道在村子里把所有的人家蹭吃蹭喝都蹭了个遍后，实在是不好意思再上别家灶台上端碗，就在村尾离苦尽家不远的空地一旁搭了个木架茅庐，靠着给别人算命，寻阴宅，望吉日勉强糊口。后来蒙得中的日子多了，名声不仅整的越来越大，生活还小有富裕，从勉强糊口到顿顿小酒一杯外加两个下酒菜，这其中，有不少冤大头的捐助。
这里面的玄机奥妙，天知地知苦尽知。
兜里有了二两碎银，到裁缝铺里裁剪一袭长衫，足踏青鞋，一身名头置办下来以至于现在的老道士和当初来到这里时就一个天一个地。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如今看上去总算是有几分高人风貌了。
年前秋月中旬，老道的算命摊子已经好久没开张了，正在为接下来的饭口着急，碰巧看见一人一狗路过算命摊前，小孩儿手里提拧两条酸枣狗，屁股后面跟着的那条狗，嘴里还衔着一只山跳。
老道正了正身子，朝着路过算命摊目不斜视的一人一狗，故作高深道:“小子，贫道看你额间泛黑云，顶上有红光，恐有不详啊，可否需要贫道为你化解一番呐！”
苦尽提拧着酸枣狗头也没回，似乎没有听到老道这番言语，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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