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空无一人，除了楚明常去的那家藏在深巷里麻将馆里人声鼎沸，走过去的时候我听见里面的吵闹声格外刺耳，也许楚明这个时候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抽着烟盯着麻将子，我摇摇头从口袋的烟盒里取出一只烟含在嘴上然后熟练的打火深吸了一口，片刻后，我把车停好借着月光向我家的方向走去，穿过巷子后是一片黑暗，待我走到家门口时奶奶就坐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边，她穿着灰色的衣服，手里握着一根棍子那是她的拐杖，黑暗里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皱纹，只能看到她盯着我的眼神，早在数年前我们全家就把她看成了一个痴呆并且患有“精神病”即将入土的老人，尤其是我妈连话都不会和她多说一句，但她对自己的儿子——好吧，对楚明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该怎么买说呢，楚明是个赌徒，一个抽烟喝酒甚至吸食大麻以及欠很多钱却从来还不起的赌徒，但他是我的父亲，一个让我丢人并且为耻的父亲，奶奶不这样觉得，他认为我们全家能吃上饭都是楚明的功劳，记得在去年的冬季，那时候全世界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喜悦里，楚明却在年前欠了一屁股债回来，我记得那个时候家里来了很多人，他们站在我家的院子里面，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面孔，楚明就躲在屋子里面，我妈告诉他们楚明不在家，但没有人相信，僵持中有人开始搬动家里的东西甚至连蹲在角落里的一个破旧的楚明不知道从哪里的二手市场淘回来的洗衣机也没有放过，奶奶就是那个时候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没错就是冲出来，她拐着腿站在人们面前以死相逼，我妈说她唯一的用处的可能就是这样了，没有人愿意因为一点钱去和一个老太太拼命，后来我妈说：“她活着也好，起码能给家里挡一挡灾”。
于是我们全家在镇子里成为了人们的谈资和笑柄。
我没有和她说话，跨过她的身影推门而进，厚重的生锈的铁门在我的推动下发出吱呀的响声，黑暗里我的身影就像藏在巷子里的土狗。
母亲的房间亮着灯，隔壁是姑姑的房间，同样亮着灯光，在我进门的时候母亲看到是我后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把煤气打开，上面放着一锅热好的汤，一股雪梨的味道传来，我很小的时候总便秘，那时我们家还住在三间土房子里，其中一间房子和另一间的中间是一块很小的空隙，母亲便在那里放上锅碗瓢盆，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总是在我便秘的时候买一个梨然后给我炖成汤，里面放上劣质的白糖，好喝极了，起码那个时候是这样。
楚明不在家，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我们从来不会询问，这么多年母亲也懒得去管他去了哪里，好像只有生老病死这样的事情才会让大家注意一点，我把外套脱了放在沙发上，母亲从柜子里取出碗舀了一碗汤放在我面前，然后叹息一声。
“我爸怎么又打架了？”我端起汤放在嘴边开口问到。
她缓慢的毫不在意的说：“也不算打架，他都快五十的人了，能打过谁，镇子上有个造纸厂，你知道吧，小时候你经常去那里捡本子，前段时间造纸厂要招保安，不说钱多少，我寻思让他去找个事情做，比整天打麻将强多了，他那年纪除了这些还能做什么，你爸他也答应了，去上了几天班，谁知道前天晚上造纸厂突然着火了，听说很多纸烧没了，设备也坏了，厂里的人非说是你爸的责任，说他这个安保人员不合格，当时厂子里给你爸打电话的时候他在麻将馆里，就被按了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因为这你爸和人闹了矛盾，我没过去看，但听说你爸打了人家一拳，把人家眼睛打伤了，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昨天他们家人来家里闹事了，你回来的时候看见你奶奶在门口吧？她在门口守着，有这么个快入土的人在，谁也不敢冲进来”
我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盯着煤气罐上面时不时跳动的蓝色火苗，直到锅里的汤开始咕噜咕噜的翻腾，没有人知道在这个瞬间，这短暂的几分钟我在想些什么，我在想如果现在发生了一起煤气泄漏或者这个炉子上面的锅突然爆炸了那么我们会不会被炸的粉身碎骨尸骨无存，长久以来的疲倦感让我的神志已经开始变的不那么清醒。
我放下手里的汤，扬了扬头看着我妈说：“人家要多少钱？”
“你不用操心了，你爸说他自己想办法”我妈轻描淡写的说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讨厌她的这副样子，仿佛她越这样子说我便越像个不孝子，我提高了声音：“不用操心那你给我发短信干什么？他能想出来什么办法？他自己屁股后面的烂账都没有还完吧？前几天我还看见安宁了你知道吗？他全家现在逼着找我要当时的彩礼钱！他们给我安的什么罪名你应该知道吧，说我因为他们家患艾滋病所以跑了！说我！说你的女儿是个抛家弃子为了离开他们连孩子都不要的女人，那笔钱我没记错的话结完婚以后楚明没有给我吧，钱呢？我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我连一分钱都没有用！安宁他们家说我们家就是靠卖女儿赚钱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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