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翟攸却只冷眼撇看儿子逐渐模糊的背影，一点也不为他是否会受伤这个问题担心。
此时此刻，国主涂锡才刚从昏睡醒来，他脸上有淡淡的麻子，精力透支的消瘦面庞显得表情迟钝。
他和亲弟弟涂益长得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但二人从性格到爱好却无一相同。哥哥涂锡像头懒猪，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对女人有着强烈的兴趣。不像弟弟好歹还有吟诗作画的文才。
涂锡一脸迷糊，对接下来的危险好似浑然不知，撒脾气一般在床上连连翻滚：“酒！”，他一屁股摔在地上，倚在床栏上沉着脑袋。
女侍端上酒酿，半掩半笑地低沉脑袋，眉眼微抬，倒有几分羞涩。
涂锡拎起酒瓶小饮几口，弯指捻抬起女侍的脸，见她撇头嫣然一笑，欲拒还迎模样，引他会心一笑，欣赏玩物一般打量。
对出生底层的女侍来说，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并不少见，能够和国主睡一觉是做梦都要笑醒。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关情爱只有利益，毕竟乱世之中，人人难自保。
似有似无的微醺醉意里，两人迷离地相互挑弄。其他侍从见怪不怪，自觉地匆匆退下。
酒瓶打散一旁，涂锡迫不及待地把女侍揽将过来，野蛮地抱起扔到床上，女侍裙裾飘飘，引得燃烧整夜的烛台微弱灯光摇曳不定。
涂锡很着急，看样子不想耽搁太久，所以心不在焉。
这值得庆幸。
以往这时他会像完全换了个人，暴戾无常。长发散落像个疯子似的，被打伤的女侍常有，大多都要吃上几副药，好生休养些时日才行。
甚至，还闹出过人命。
翟攸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冲着沿路的护军朗声叫喊：“逆天命者亡。涂锡多年来不思进取，不察邻国侵犯之忧，不勤政事，滥杀无辜。我等奉涂益殿下之命前来讨伐！自今日起涂益殿下即为国主。有心效忠之人立即缴械降服！”
其实涂锡除了在男女之事上有些癫狂外，平日里倒也不是真这般荒淫无道。毕竟很多时候他做不了最后的决定。
可如果不这么添油加醋的话，总觉出师无名，理亏。安上一个替天行道的好名声，不光说出去好听，叛军的心里也好受些。
刚刚才轮替结束的护军们受了惊，纷纷取了武器跑出来。
其中有一将领，穿着睡衣跑过长廊，握着长柄大刀穿行于人群，本意借着混乱的局面直奔翟攸而去，却不想径直撞上了翟靖。
将领虽以勇猛著称，但和面前健壮的翟靖相比还是相形见绌。只交手了两三个回合，他便知不是翟靖对手。
正欲退去而分心，翟靖枪身一掷，贯穿将领胸膛，又拍马赶上，紧握枪柄，连人带枪死死钉在宫墙上。
“反抗者必杀！”，翟靖一边喊着一边前进。
女侍猛地抬头：“什么声音！？”，泛着潮红的表情僵硬，先前在涂锡长满毛发的胸口上游走的指尖突然顿住，木讷无神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怀疑。
涂锡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一下子没了兴致。否则以他酷爱女色的性格，定不会这般犹豫。
他将深埋在枕头里的脸抬起，难得有些血色：“只是刮风。”，如此相貌怎么看也不具备实行暴政的能力。
两个人躺着，女侍的手被握得生疼，她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挣脱。
床正对房门，一位将领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国主！”，身后跟着一帮同样状态的护军，他们手里的长枪满是血迹，那股味道令人作呕。
涂锡不慌不忙地光着身子坐起：“怎么了？”，精瘦的躯体上尽是女侍留下的抓痕。
“国主！涂益殿下造反了！叛军已经冲进国宫，马上就要杀到此处了！请立即逃离此地！”，将领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女侍哪见过这般阵仗，立马惊叫一声，害怕得不行。她现在可顾不上乌鸡变凤凰的美梦，匆匆抓起一件单薄的衬衣，光脚就跑了出去。
刚到走廊，一看面前，乌压压一片敌军正涌向此处。领头的翟靖像一阵旋风近在眼前，女侍来不及反应，呆滞的双眼里只闪过一瞬的惊恐。
下一秒，长刀出手，白光一闪。
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未出口，门檐上血光四溅，女侍的头颅滚到涂锡面前，他眉宇微皱地冷眼看着。
将领先是失望，继而愤怒，沉沉嘶吼一声，沙哑而暴躁，起先想发火，但看到那张国主的脸，起码还算意识清醒，冲上前，拉起涂锡的手就要跑走。
可涂锡却出人意料地甩开，转而去到偏门。
那里等着一个百姓装扮的人，他冲着涂锡点点头，迅速跑走。
叛军涌入房内，数十个护军冷眼端着枪，挡在翟靖面前。
他微微一笑，伸出青筋暴涨的手臂，缓缓行礼：“主公，是时候认清局势了。这座城我父亲……不，不对。是请主公您，让位于涂益殿下！”
护军将领咬牙切齿，怒哼一声，向前几个大步：“身为臣子却怀不轨之心！真是大逆不道！”，他气得浑身抽搐，口水喷了翟靖一脸。
此话一出，翟靖倒觉着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便觉着没必要再多浪费时间，提刀就要上。
这些年来，他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都已养成习惯，面对权贵总会下意识地表现出低姿态。可今日，脸上高傲的表情别提有多畅快，有点农奴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护军将领随即发火，咬牙切齿地持枪上前，硬是不惧叛军人数众多。
翟靖一个闪身避过，紧抓枪身不放，凝神猛吸一口气，只见他双眼暴睁，血液如江河一般狂涌，瞬时发力，“砰！”的一声，直把枪身掰断。
紧接着右手抽刀，一阵劲风掀起，将领停下步伐，应声倒地。
如此一来，涂锡才有十足的反应，面容惊恐得如同被野兽追捕的猎物，两手抵于面前，双脚一沉，撞开偏门跑出去。
翟靖眯起眼，丝毫不怕涂锡跑了。这偌大的国宫中，每一处都是自己人。涂锡若是不会飞，抓住他只是时间问题。
乱世便是如此，在真刀真枪面前，权势显得异常脆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主身份又如何？这涂国不说在司州实力第一，但这几代人的基业在也算排得上名号。
可在乱世的法则前，还不是只能悻悻而逃。
百姓装扮的人逃得很快，此刻已经脱离河内城，正朝着开封城的方向进发。他头上落满了汗水，非常着急。
按照涂锡的命令，他是前去寻求援军。毕竟是国主，调兵遣将还是能够做到的。只要时间足够，指不定就能带来大军，反败为胜。
可就在他身后的远处，一直有个蒙面之人紧紧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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