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给李世民支招，让侯君集去当那个收地的恶人这事儿冯智彧没想着能瞒下去，最起码没想过能一直瞒着侯君集。
侯君集是老臣了，就算是再长时间没有被启用，其人脉和嗅觉的敏锐都是他所不能及的。
真正让冯智彧意外的是侯君集那偏激的想法。
的确，这事儿的确是他给侯君集下的套，但也正如他跟李世民所说的，这事儿不只是当恶人那么简单的，还会收获很多很多的声望。
尤其是百姓的。
事实证明，历史上的侯君集走到谋反的那一步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人的思想有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
一般来说，就算是知道这事儿是冯智彧下的套，一般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一是因为这事儿并非是只有背锅这一点的，百姓的爱戴也是好事儿，只能说是坏处大于好处罢了。
二是因为现在的冯智彧属实是不好惹，以现在的朝堂来说几乎不会有人这么干的。
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程咬金、柴绍等这些李世民极为看重的人都和冯智彧交好。
其中长孙家、柴家和冯家也算是有了亲戚关系，毕竟有李唐皇室这个纽带嘛。
程家是冯智彧的老合作伙伴了，房玄龄虽然和冯智彧的交集少一点，但在贞观二年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是没少去霸上的。
至于杜如晦就更不用说了，当年他罹患肺痨，还是冯智彧拿药救了他一命的。
自从五姓七望倒了个七七八八之后，整个大唐也就属这几家比较牛逼了，五姓七望也就剩了个范阳卢氏还是冯智彧的跟屁虫，靠着冯智彧给的买卖过活。
综合这些情况来看，谁会闲着没事儿去招惹冯智彧？
但是侯君集告诉了所有人，他会！
在侯君集说出了原因之后冯智彧也是明白了，侯君集这人的思想有问题，他大抵是属于那种别人可以给他好处，但绝对不能坑他的那种，哪怕是一点点。
事实上，冯智彧让他下去收地真就是弊大于利的差事吗？
也不见得。
“潞国公真是辜负了晚辈的一片苦心啊。”冯智彧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人送上来了一把椅子，还倒上了茶水。
喝了口茶，冯智彧缓缓开口。
“晚辈跳过了所有人，想着您好几年都没有被动用了，别因为心里不平衡而对父皇不满，所以就把这天大的好处送与了你，但没曾想，你却不领情啊。”
“哼！说得好听！”侯君集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却也是个识时务的人。
别的不说，最起码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动不了冯智彧。
“唉。”冯智彧摇了摇头，表情很是失望。
“现如今五姓七望七去其五，范阳卢氏苟延残喘，陇西李氏是依托于陛下的原因才没有彻底灭亡，但也是不足为惧了。”
“虽然当初空下来的职位都已经由河南长孙氏、河东裴氏、京兆韦杜等世家所补上，但他们毕竟还是世家，只要这个体系还在，那么就迟早还是会有做大的那一天。”
“现在五姓七望倒了，未来一定还会出现三姓四望、四姓六望，你觉得父皇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吗？”
侯君集沉默了。
他虽然思想有点问题，但他并不傻。
能坐到国公的位置上就已经说明了侯君集多少还是有能力的，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因为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罢了。
“监察御史马周，这个人不知道潞国公还记不记得？”看着不再反驳的侯君集，冯智彧笑了起来。
“从马周身上就能证明，寒门和百姓之中还是会有人才的。”
“现如今纸张已经大幅降价，铅笔虽然还不能代替墨砚，但绝对是寻常百姓家最好的学习用具，印刷的出现也让书籍的价格大幅下降。”
“除了这些，土地的收归、新粮的育种也都让百姓们有了温饱的希望，甚至是在温饱至于还能让他们的孩子读上书。”
“现在我们还看不出什么来，因为时间还短，但是我相信用不了十年，人才在大唐就会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破地而出。”
“到那时，朝廷势必会吸纳很多寒门和百姓出身的人才。”
“你想象一下，这把土地收归朝廷的事情是你下去主持做的，虽然那土豆红薯是我让人带回来的，但百姓们若是无地可种也无济于事。”
“等到那个时候，会有多少寒门和百姓出身的士子对你心怀感激？”
冯智彧说的这些并不是在忽悠侯君集，而是切切实实会发生的，而且是一定会发生。
从世代贫农跨越到可以做官，毫不夸张的说，等那个时候百姓们肯定会给冯智彧立个牌坊甚至是长生排位什么的，而到那时肯定也会有侯君集一份。
侯君集彻底沉默了。
冯智彧说的对吗？对，而且是没有任何虚假。
铅笔、纸张和印刷的书籍都已经开始在世面上开售了，就连侯君集自己家的厕所里都已经用价格低廉的纸张替换掉了竹片制作的厕筹，他还有什么不信的？
侯君集双目失神：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明明只要忍耐几年就好了，反正自己已经从贞观元年忍耐到了这贞观六年，再忍几年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忍过了这几年，似乎一切都会光明起来。
但现在，自己被自己的自以为是给毁了？
出头立功的机会没了，受天下百姓爱戴供奉的机会没了，自己的命也没了，甚至还连累了自己的妻儿。
自己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满脸失意的侯君集，冯智彧微微摇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最可怕的还是杀人诛心啊。
冯智彧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刚准备起身离开，但却猛地停住了。
侯君集快走几步拦在了冯智彧的面前，就在左右千牛卫都紧张地要把侯君集扣下的时候，侯君集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冯智彧的面前。
“冯太傅，是对是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君集走到这一步是咎由自取，从没有奢求过陛下会原谅。”
“但有一点，君集的家人是无辜的，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来。”
“他们即将流放岭南，那里是太傅的家乡，君集本该不敢有所求，但还是希望太傅能够放他们一条生路。”
说着，侯君集砰的一声给冯智彧重重的磕了个头。
“哪怕是以寻常百姓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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