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忍哆嗦了起来:“这一家老小将么办啊”。
宏忍出来时,脸上已经很平静。直松说:“好脚好手的住什么院”一向柔弱的宏忍坚决地说:“非住不可!你这就到住院部先打针,我回去把我娘接到家里来,把家里安顿好了,就上来陪你。觉如我也给带回去。”
直松看宏忍像变了个人,也就没再坚持,去了住院部。
做皮试的时候,直松这么钢的一个人,竟然掉了颗眼泪。觉如感觉他爹在一瞬间变就了,像是条被束缚在渔网上蹦跶的鱼,最终安静了下来。
在觉如的记忆里,这是段很长而幽暗的时光。
房间昏暗,父亲的脸颊突出,眼窝深陷。觉如怯怯地站在房门口,父亲向他招手,觉如进去,父亲搂出一个牛奶罐,递给觉如一个勺子。“香着呢,你尝尝。”这是外婆专门给父亲备用的芝麻屑。直松老是饿。饿的时候可以挑一口吃,也可以在开水冲鸡蛋时拌上一勺子,除下腥气。
觉如并没有吃出香味,只是往直松身边靠了靠,直松一把搂住了觉如。
家里的口粮有一半被外婆拿出换鸡蛋芝麻等营养品供给直松。觉悟、觉醒开始喊饿,这是对蓬勃生长的兄弟。觉如又开始瘦了起来。
直松回家后半年的时间,向大队申请去干校农场。农场不用下湖,遮风挡雨相对好点。到春耕的时候,直松突然感觉活力重现,一个人犁了一天的地。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又出了一身的虚汗。
宏忍哭了起来:“总充能,医生不是说了,你这病要修养的吗?”
再次去县医院的时候,白大褂犯了难。最后说,去蕲春试一试吧。语气十分不确信。
去蕲春之前,直松把觉醒和觉悟叫到了一起。觉悟有点胆怯,生怕又是一顿臭打。直松不在家的那段日子,觉悟几乎没有去学校。昨天刚刚和油头偷了一只鸡,两人躲到船上的伙舱,烧了吃。觉悟正担心着,没想到直松低下了眼睑,愧疚地对觉悟说:“伢呐,爹对不起你,你就不读书了啊。我已经和王木匠也就是你王叔说好了,你拜他为师,跟他学徒。”直松接着说:“行行出状元,你王叔的手艺好,跟着他把手艺学好了,到哪里都有饭吃,到哪个朝代都不会饿着”。觉悟一听,赶紧说:“好的,我也不想读书了,觉醒会读就让他读”。直松欣慰地说:“也好啊,跟王叔学徒还有三个工分呢。”转身面向觉醒:“醒,你就好好读书,将来全家都指望你享福呐。”觉醒用力地点了点头。
直松在蕲春医院整整住了两年。觉如到了上学的年龄,觉醒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县一中。宏忍回来两天,准备觉醒上学。回蕲春时,就听病友说直松投河,幸好发现得早,要不就没命了。宏忍太了解直松:直松是对自己失望,不想再拖家庭后腿。
其实院方也焦急。直松对链霉素已经有耐药性,治疗并没有效果,病情在急剧加重。
觉如家的前面就是雷池小学,那天轮到觉如教室卫生值日。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教室里飞扬的尘土让照进来的太阳光形成的一道道光柱更加明显。教室仿佛被光柱割裂。
细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觉如,你爹死了”“你爹才死了呢!”觉如以为细头在骂他,拿着扫帚追着细头打。细头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真的真的,不信你回去看。”
觉如回到家,他爹已经被盖上了白布,是从蕲春拉回来的。一直拿在觉如手上的扫帚掉了下来。觉如觉得他爹变成了一条大大的刀鱼。
后来,觉醒也变成了一条大大的刀鱼。
只是他们落入了不同类型的网。这两条刀鱼,在雷池人看来,价值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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