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澄与刑离原路折返后一段时间。
三道人影缓步自山下林木中走出，脚步轻快地上了山坡。
当先是一位身形瘦长，五爪如铁的剑士，面容冷峻，长袍大袖，傲气非凡。
他腰间佩剑长而锋狭，正是兖州卢家祖上混迹江湖期间传下的鹰剑！
居中男子约二十五六，外表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
无论身高、体格、五官，都与都城中一抓一大把的任一位青年男子毫无分别。
但内行人一看便知，这样看不出特点的人偏偏是最特别的，几乎天生就是当谍子的材料。
尤其在他并未遮掩气息的当下，可看出他的修为颇为扎实。这份扎实，无疑也是谍子所须的。
断后者长发披肩，浏海及眉，半开弓弦后目光冷冽，腰间短刀无鞘，随身形移动闪泛银光掠影。
弦上箭尖染有蓝彩，是喂有“乱息丸”碎粉的特征。那是炼丹司时常用于暗器的毒物，足以在短时间内打乱中毒者的气息运转。
就是这一行三人，奉命追查至当日盘丝会成员与镇民进行馬匹交易的现场。
“奇迹”第七小队！
三人以人类想象中最为干练的效率，审视了山坡上每一个角落，初步未发现除地上死蛛外的异样。
至于片刻前，钟澄、刑离二人于山坡上遇袭之事，隐伏于山林中的三人早已透过异术得知，并未因目睹死蛛而感惊奇。
卢峰手按鹰剑剑柄，淡然瞧了仍半拉着弓的陶桃一眼。
“假如收获的不只是影象，而是连同两人的话声，我们现在已赶在第四小队前头。”
陶桃冷笑道：“你以为我能听见话声，只是故意不交代明白？你当我是神仙吗？”
初升定气境后，“奇迹”郭雏辰将鸟瞰术传授给了陶桃，让她得到与百灵哨所召唤出的飞鹰互通视觉的能力。
郭雏辰师承实在太好，几乎对现存的道门主流法术都有心得，而且于凡是未与其水象功法相斥者，皆有所钻研。
鸟瞰术是在五帝时代已有记载的鹰眼视觉的一部份，目前只限于与鸟类分享视力一段短时间。
然而，鉴于郭雏辰之师，也即炼丹司七位天师之一的那位完整掌握了鹰眼相关的秘术，只要陶桃维持与其关系良好，成就将不可限量。
相比之下，家门自带“信印”之术的周信便没这么幸运了。
周家于当朝早已沦为平民，所得承传残缺，竟然只余下了于高空烙下标记的功效。
这也导致身为镇元境的周信，真实战力甚至远不如陈大人手下直属的郑镕等人。
没人注意时，他瞧向陶桃的目光，总是带着一丝不甘怨怼。
但当陶桃与卢峰针锋相对起来，周信立即如队长所命打圆场道：“两位大可不必急于赶在第四小队跟前破案，何妨先让他们碰钉？”
“单从方才所见判断，于人体内埋蛛之人实力未必太强，却手段阴险，术法诡秘。”
“我们要做的，应当是放任邹彻查出他的位置，好逼出养蛛人背后的盘丝会高层。”
“到时候第四小队遭到延误，功劳自然全由队长和我们独占。”
陶桃正是不想钟澄先碰上钉子，才积极行动，对周信的话自然极不顺耳。
“如此不光彩的做法，传到司里岂非颜面无存？”
周信笑道：“陶姑娘初来乍到，不清楚本地人的一贯思维。”
“在为数不少的旧学派眼中，你被人算计，代表自身的才智有所不足，并非算计你之人有何道德缺失。只要事情没闹大，国师也不会管。”
陶桃说道：“你别忘记他是国师欣赏的人才！”
“国师每年都欣赏很多人，只是不为我们所知而已。当中多少人无声夭折于途，国师充其量不过沉默半刻，自会去找别的关注对象。”
周信笑得畅快。
“而且钟澄若在此事上显示出智谋不足，哪怕炼丹天赋再高，国师也只会认为他养不大，不会再加以重用。到时他再控诉我们，谁会听他的话？”
陶桃二话不说，一拳砸在他鼻子之上。
周信应声倒地，按鼻哀痛不语。
“演技真好。”陶桃转而盯着卢峰。“你也有兴趣加入杂耍团吗？”
卢峰瞇起眼眸。“我可从未收到得不惜代价哄住你的命令。”
他顿了一顿。“钟澄失宠，对你未必不是好事。”
“他不但不会再被我师针对，还可能收获所须的恩赐。另外五位天师，更会想方设法将他争入门下。”
“然后当成吉祥物？”
“安稳而幸福的吉祥物。”卢峰说道。“唯有如此，他和你才有过上平静生活的可能。”
陶桃眼色微黯。“你以为世上真有永远平静之地？”
她随即目光一厉。
“我本来相信你在偏激之余尚有点理智。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胆敢在外称那位为你的师傅。”
卢峰眼内神光一闪。“如果我在此杀了你，也就没人会向她报告我的僭越，不是吗？”
陶桃轻蔑一笑，甚至没生出抬弓打算。
“要杀我不容易吗？江湖上找一位靠谱的亡命之徒，轻易就能做到吧？”
“但是你不敢。你骨子里怕郭雏辰怕到了极处。”
“这就是为何郭雏辰只帮助了我，而不是你。”
月光渐渐被乌云覆盖，将卢峰半张脸盖在阴影之中。
似乎下一刻，他就要振手拔剑。
然而漫长的时间逝去，他只是说道：“我们是时候追踪上去了。”
原本坐地按鼻的周信快速站起，脸上的和善表情转眼抹去。
陶桃迟疑半晌，最终仍是顺应着先前的站位前进。
忽然之间，山坡左侧的草丛传出极为清晰的尖嘶。
“是召唤声。”卢峰说道。“你的飞鹰......”
“仍在冷却期。”陶桃话没说完，已反客为主站到行列前头。“无妨，用我这双眼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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