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出海后的第三天，举目所及尽是茫茫大海。纪杨被这艘号称性能优越的远洋探险轮船折磨得痛不欲生，每天白着脸躺在甲板上晒太阳。
因为他晕船，芳村照顾他，什么都没让他干。因为到马来群岛之前人手严重不足，其他人经常性地客串一下水手的角色，洗甲板整理器具好不辛苦。
“早上好。”
师匠说。她慢慢地从船舱里走出来，海浪轻轻摇晃，她的黑色长发也在随着摇晃的韵律泛着浪花。
“早上好。”
纪杨有气无力地说道，略微睁开眼睛，看见师匠的手上拿着一幅海图。
“我们航行到哪儿了？”
“如果你想要个详细的地名的话，我可没法回答你。”师匠看着手里的海图说，“大概在北纬二十度到二十一度之间吧。很快就要到马来群岛了。”
“太好了。”
纪杨眯着眼睛，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宛若泡在温水之中，颇为舒服。如果忽略晕船那股眩晕烦闷之感的话。他略微张开眼睛，打量着远处的海平面。
“那是什么？”
师匠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海天交界之处渺然一体，浩荡的海风从那边吹来，似乎没有丝毫异状。
“没什么呀。怎么了？”
“不，你看。”纪杨指着海平面解释道，“我们前两天行驶的时候，从远处看，海面的颜色要比天空的颜色深。但是现在，天空暗下来了。好像要下雨了。”
师匠皱着眉头看了一会，点头说：
“的确。要告诉芳村先生么？”
纪杨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他一海上不知道混了多少年的老鸟，肯定比我有经验，下雨了他会提醒我们的。”
平时海上吹来的风飒然而清爽，带着一点腥咸的水汽，但现在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在衣柜中放久了的衣服般的味道，甲板上也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果然是要下雨了。
说罢，纪杨闭上眼睛，想用太阳的温度驱赶那股水汽的潮湿意味。大副从船长室走出来，行色匆匆，纪杨注意到他的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
“船长说可能会遇见飓风，请你们进入船舱内，不然可能会有危险。”
纪杨他们作为乘客，自然可以直呼芳村的名字，但大副身为船员，必须得称呼芳村为船长。大副嗫嚅片刻，似乎想要和纪杨他们搭话，脸色阴晴不定地组织着语言，纪杨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拎着躺椅往船舱里面走去。
船舱里坐满了人，芳村一手拿着海图，铺展在桌子上，戴着一副老花镜拼命打眼看着，岸边在一旁沉默不语，一副威严的样子，见纪杨进来，姬野悄悄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告诉纪杨岸边睡着了。
“什么情况？我这两天天天听气象台的广播，没听见这一块有暴风雨啊。”
纪杨凑到芳村身边，小声说道。芳村愁眉不展地透过狭小的船窗，望向海平面。
“的确没有。但空气中水汽很重，不像是正常该有的天气。”
芳村严肃地说道。不过他也没将这个放在心上，毕竟海上遇见大风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气象台不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纪杨歪头想了一会，猜测道：
“会不会是你之前说的那个风暴恶魔？”
芳村摇头否认：
“应该不会，它一般都在印度洋附近徘徊，实际上它更类似于一种自然现象，没有多少自我意识，印度半岛雨季的季风就是它带来的，活动相当有规律。”
纪杨不置可否，轻轻“哦”了一声。大副终于找到了搭话的机会，赶忙说道：
“我知道，现在它处于休眠期，就像冬眠的蛇那样蛰伏起来，活动相当微弱，威力也相应地减少了不少。”
纪杨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又转头望向窗外。天空愈来愈暗了，云朵宛若灌满了铅似的沉下来，低低地压着。这时船底下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闷响，剧烈地摇撼起来，桌子上摆的东西洒了一地。芳村面色一变，连忙冲出船长室，跑到船舱底部，闷闷的大吼声从下面传了出来：
“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船底！检查一下有没有破损，轮机长加大马力，我们先远离这里！”
话音未落，他又像一阵狂风似的窜上来，手里提着一把凶悍的武器。那是一把长度接近四米的捕鲸叉，叉头用生铁制作，上面遍布着暗褐色的凝固血迹。
“罗杰，跟着我，我们去甲板上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大家伙……”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他那位老大副已经不在了，顿时住口，瞥了眼岸边。但岸边还在睡觉，刚才那下撞击居然没有把他惊醒，估计是在装睡。
纪杨犹豫一瞬，站起来跟了上去。
芳村赞许地看他一眼，挥了挥手示意纪杨跟上，对着年轻的大副抛下一句“你负责指挥”，提着捕鲸叉到了轮船后方的甲板。
从栏杆往下看去，黑黝黝的水面不知有多深，令人头晕目眩。芳村捏着捕鲸叉，双目圆瞪，凶狠地瞪着水面。一个庞大的阴影在水面下方浮现，转瞬间又潜入了更深处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
看着芳村那股凶蛮的兴奋劲，纪杨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但肯定是个大家伙，能把船撞得一颠，那起码得有五六分之一个船那么大。”
远处的天空上，阴郁的铅云依旧盘桓，纪杨眨了眨眼睛，发现那铅云似乎在缓慢地移动，离这里还有很远的距离。看起来即使是有暴风雨，短时间也波及不到这里。
水面“噗通”一声浪花轻响，芳村捏着捕鲸叉，狠辣而凌厉地直刺下去，水面之下迅速浮现出一抹墨色的阴影，在快要被刺中的时候又瞬间隐没，芳村低声骂了一句，等待时机，又是接连几次狂猛的直刺，但都没有奏效。有几次他差点就刺中了，水面极大地影响了他的速度。
芳村拿出一捆大拇指粗细的尼龙绳，在自己的腰间结结实实地绑了几圈，另一头绑在甲板的栏杆上，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死结。他把尼龙绳递到纪杨的手中，低沉道：
“原本这个活都是罗杰来干的。你既然能赢过我，我就把我托付给你了。我一拉绳子，你就把我拉上来。”
说罢，他也不给纪杨拒绝的时间，抓过捕鲸叉旋下叉头，把杆子随手一扔，赤裸着上身精壮虬结的肌肉，从甲板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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