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长棉袄，他叫顾澈，是这顾泉酒家的当家人。
他身后跟着的那名着小袄，外套青衫的清丽少女，叫顾怀南。
父女二人提着灯笼来到酒楼后院，顾澈怒喝道：“来来来！有本事你们就真放一把火把我给烧死，日夜弄这些鸡零狗碎的把戏，当真令人笑掉大牙！”
可顾怀南放眼一瞧，却吓得花容失色，立刻叫停了顾澈，喊道：“爹爹你瞧！地上有个人！”
顾澈循声望去，也发现昏倒在地上的宁舒。
“这是……”
顾怀南立刻回过味儿来，道：“定是与街上的乞丐们斗狠，他斗不过，从狗洞里逃到咱家来了。爹爹，咱们将他抬出去吧。”
这倒不是顾怀南见死不救，只怪这段时日京城里频频有乞丐灾民闹事，还惹出了不少人命案子，正常人家都对这帮人避之不及。
顾澈摇了摇头，上前检查了一番宁舒的伤势，皱眉道：“他伤得很重，这寒天彻地的，如果我们不管，他怕是熬不过今晚。罢了，我到底是没生那一幅石头心肠，否则咱们父女俩不能被人逼到这个地步。你去烧些热水来。”
“欸。”
顾怀南轻轻应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接着，顾澈把手中的灯笼交给了她，又托着宁舒的后背，一把将其抱起。
两人一前一后，没走几步，便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
“什么东西掉了？”
顾怀南回身一照，可是被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事震住了，她上前弯腰一看，有匕首、有银子、有票子，还有几块铁疙瘩似的黑肉。
“银子，许多银子！”
顾澈闻言一惊，忙道：“看看有多少！”
顾怀南放下灯笼，快速捡起票子一数，颤声道：“两……两千两的会票！还…还有一百多两银锭！”
“啊！”
顾澈被吓了一跳，他不由低头看向宁舒的脸庞，道：“这少年身上带有这么大数目的会票，定是哪家派来京城结算货款的，他这一出事，也不知道要急坏多少人！快，把东西收起来，去烧热水！”
顾怀南干脆应了一声，闷头捡起了东西。
顾澈也赶忙动了起来，将宁舒抱上楼去。
这是一间布置清雅的客房。
宁舒被放在床上，顾澈替他除去了如铁般沉重的衣裤，当看到他瘦弱的身体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不禁蹙眉叹息。
没过多久，顾怀南拎着铜壶推门而入。不经意窥见宁舒的身体，脸色顿时羞红，赶忙将东西放下，便准备出去。
这时只听顾澈道：“烫壶酒，再把上次李先生留下的药膏取过来。”
“是。”
顾澈起身，端来脸盆毛巾，浸上热水，细细地替宁舒将身子擦拭干净了。
这空当，顾怀南来回跑，不光取来了热酒与药膏，还端来了火盆、布条。
顾澈先是用热酒在宁舒腿上的伤口处擦拭了一番，又为其掰正了骨头。
宁舒受痛，蓦地睁开了双眼。
顾澈见他醒了，微笑道：“不要怕，安心躺着。”
感受到眼前人没有恶意，宁舒又沉沉睡了过去。
顾澈将药膏敷在宁舒的伤口处，再用布条包好，便给他盖好了被子。
在一旁候着的顾怀南见状走了过来，不无担忧地问道：“爹爹，他如何了？”
顾澈舒了口气，“性命倒是没有大碍，不过他这条腿能不能好，就要看他的造化了。等明天，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顾怀南苦笑道：“那些人成天在咱家门口堵着，哪里能出得去。”
“一群无赖罢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是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大不了从后院儿翻墙出去。”顾澈安稳了几句，又道：“走吧，让他好好歇着。”
待两人走后，宁舒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了放在枕边的会票银两，他感受着从伤口处传来的冰凉之意，喃喃道：“救命之恩……”
转瞬，屋外又下起了雪，万籁俱寂。
没等天明，街上的雪已经覆了一尺多厚。
兵马司招来的帮闲三三两两的结成伴儿，在街上清扫积雪。
顾澈起了个大早，趁堵在酒楼前的那些恶仆都散了，便夹起包袱，出门去给宁舒请大夫。
“你醒了。”
顾怀南将一把椅子撂在床头，看着宁舒睁着的双眼，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又笑了起来，“这倒好，你能吃口热乎的了。”
说着，将饭食端到了椅子上。
宁舒斜眼看去，有一碗小米粥，两个剥了壳的鸡蛋，和花卷儿咸菜，都腾腾冒着热气。
他再看向顾怀南，屋里有些暗，只能看出她的脸很白，很滑。
宁舒想了想，是自己错了，应该是三个剥了壳的鸡蛋。
想罢，他轻笑一声。
顾怀南不禁蹙眉，“怎的了？”
宁舒自觉失礼，立刻正色道：“我真想起来给你磕三个响头，可我现在浑身酸痛，根本起不来。”
顾怀南不解，“这话怎么说的？”
宁舒道：“谢你的救命之恩。”
顾怀南莞尔一笑，“这我可受不起，等家父回来，你给他磕就是。”
宁舒裹了裹被子，问道：“令尊现在何处？”
顾怀南看了眼宁舒，心道，此人说话倒是颇为有礼。
一时少了些戒备，道：“出门去给你请大夫了，要是现在不去，一会儿就出不去了。”
宁舒伸手拿个鸡蛋塞进了嘴里，含混问道：“为啥？”
顾怀南闻言面露难色，这时，只听楼外响起了叫骂声。
尽是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宁舒皱眉听着，大概知道了原由，“你们欠别人钱了？”
顾怀南无奈摇头，“要是真是欠钱了也好说，只是上了人家的当。唉，我跟你讲这些做什么，你只管安心养伤，等痊愈了便去办自己的事去就是。”
宁舒又看了眼枕边放置的巨款，心道这父女两人倒真是人物，虽身负债务，却对自己身上的钱财分文不取，还好心救了自己。
若换成别人，怕是早拿了自己身上的东西，再将自己扔到街上自生自灭了。
想罢，他笑道：“有什么事儿，说说。若真是钱的事儿，我没准儿能帮一把忙。”
“你……”
顾怀南看了眼宁舒枕边的票子，摇头道：“罢了，要是真跟你说了，你再拿主人家的银子逞英雄，指不定又会害了多少人。”
她话音未落，就听得屋外的叫骂声愈发狠毒起来。
“顾澈！今日可算逮到你了，若不拿钱出来，便割你鼻子下来！”
顾怀南一惊，知道父亲保准被楼下众人给拦住了，慌忙向窗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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